2018年1月23日 星期二

文青助教 X 性別酷兒 小風:寫詩和健身,讓我走出自殺陰霾

內文節錄:
我向鏡子喃語
說出一個不屬於自己的
身體,你從我夢魘醒來
發現一種尚未存在的語言
而你的失神早已出賣
我,一種未有名字的生物
——節錄自《尚未完結》,小風
這首詩是私密的身體告白,出自一名性別酷兒的手筆。寫詩之際小風才22歲,在香港大學主修比較文學,詩是她的畢業功課,連同一段拍攝自己的影片呈上。
影片中,她脫去外衣,露出刺滿紋身的胸脯,嘗試以繃帶束胸,站在鏡子前為自己畫上鬍子。最後一幕,她把繃帶脫下,綑綁雙眼,然後又脫下,赤裸上身,坐在喧鬧的窗旁,點起一根香煙,煙霧朦朧了觀者的視野。
這套全黑白的詩和影像作品,紀錄了小風最迷惘的時期:她喜歡中性打扮,愛上過幾個女人,卻不自覺是女同志;她嘗試融入跨性別,卻發現不太想變性,對陽具沒有渴求——她經常失神,找不到語言來盛載矛盾的身體,自覺是「未有名字的生物」。
走出影片,5年後再見小風,昔日的「她」已變成「他」。他聲音依舊低沉,體形卻大了幾個碼,滿身是肌肉,上衣都快要被綻破了。外表看來,他的線條粗獷如男性,Tomboy的秀麗之美反而剝落了,但一轉眼,小風向我展示健美比賽的照片,又見到他化濃妝、穿比堅尼上場。
「我是gender queer(性別酷兒),不屬於男或女任何一邊。生理是女性,社交是男性,但參加女性健美比賽,看上去肌肉卻像男性。」而據說,Queer中的Q,也可以是背負疑問的意思,即永遠在尋找身分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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汲取知識,是小風改變命運的重要一步。升上港大後,他選讀比較文學,接觸大量性別理論書籍,學懂在男女以外還有第三性別,transgender(跨性別);多種性取向中,有一種戀愛叫泛性戀,即不分性別,愛上一個人就是一個人。這兩種稱呼,跟思想沒有邊界的小風很合襯。
課餘時間,小風專注寫詩,開辦了詩社「我們詩寫」,亦發掘了划艇、長跑的新興趣。運動令小風發現,自己是好勝的人,喜歡比賽,更熱衷和男性一決高下。日子久了,他想成為真男人,一個陽剛硬朗的漢子。
然而,接觸過香港的跨男群體後,小風驚覺自己又成了邊緣人。「主流的trans一坐下來,多是談變性手術,討論醫生,或是和身體有關的事。」但小風很清楚,他不想做手術,因風險很高,也不保證效果,「我是挺視覺行先的人,望上去形狀一定要對,不能有一條痕。」
另一重要原因,是小風不太渴求一副陽具,他對擁有胸部和陰道感到舒適,也喜愛它們。性行為上,他亦不是佔據上風、做主導的雄赳赳類型,「這一方面我比較submissive, 喜歡被插入,所以覺得不需要(陽具)。」
結果是,小風再次打破跨性別群體中的「生理」性別二元。他走向重量型運動,以健身來重塑身體,把胸部脂肪轉化,鍛鍊成肌肉。擁有男性化胸脯後,小風隨手脫去上衣也不怕被人說露乳,比起不穿胸圍是進一步的解放。
「原來不做手術,也可在社交上被認同是男性。這是我喜歡的形象。」小風從美國訂來一系列性別理論書藉,一本叫《Gender Queer》的攝影文集令他嘆為觀止。在地球另一端,原來有一大群女人,也是靠健身來打破性別藩籬的;她們生是女兒身,卻追求滿身肌肉的體格,男和女的特徵混合在一起,完全沒有違和感。
這班女人中,有人是TB,有人是pure les,也有人是直女,性別光譜很多元。看著書上的每一個人,小風感到不再孤獨,自己終於不是被漏單的一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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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嘗試調整心態,視每一次與惡意者的對峙,都是一堂性別課。「最好的方法還是溝通,當她們竊竊私語,討論我是男是女時,我會先開口:『啊,你一定以為我是男人。』」然後,他便解釋自己的身體構造,或以幽默手法應對:「如果我真係癲佬,就打開下體給你看啦。」
「我發覺真的work,大部分人會道歉。」小風說,理性溝通、嘗試理解是和平的第一步。從仇恨歧視者,到明白師奶也是怕被人偷窺,願意安撫她們,小風再次成長了:「我想以富同情心方法處理紛爭。我相信人性本善,只是要unlearn一些偏見。」
但制度上,解決混亂的方案還是建立「性別中立」廁所及更衣室,予跨性別或不確定性別人士使用,惟港府在性別友善措施上極為落後,市面的公廁全是男女二元劃分。2016年,港大踏出第一步,在校園內設中性廁所,予所有性別人士共用,該年剛好是小風通過考核,成為比較文學系助教的一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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